不要迷戀《阿凡達》，對中國電影??人(rén)來說，那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傳說——以(yǐ)我有限的智商推斷，在可以預見(yù jiàn)的將來，《阿凡達》對我們的“遙不可及(yáo bù kě jí)”幾乎是無限的。
我們看的也(yě)并不是《阿凡達》，而是一個名叫詹姆斯(zhān mǔ sī)?卡梅隆的怪蜀黍長達十三年的(de)寂寞。
技術上的細節(jié)我并不(bù)掌握，不過單從個人觀感來看，《阿凡達(dá)》對3D電影??的推進堪稱里程碑式的。當(dāng)你面對IMAX制式的巨幕，戴上紅藍眼鏡(yǎn jìng)，耳??旁呼嘯著震耳??欲聾的環(huán)繞立體聲，再(zài)看著鋪天蓋地的Na’vi人和潘多拉星上的(de)怪獸如滾滾洪流而來，那種震撼(zhèn hàn)感夠資格載入史冊了——1895年12月28日，當(dāng)盧米埃爾兄弟在巴黎咖啡館里放映《工廠(gōng chǎng)大門》和《火車到站》時，人類曾經(céng jīng)感受過這種震撼，時隔百余年，已經被(bèi)好萊塢的視覺特效攪得普遍審美疲勞了(le)的世界??觀眾們，終于在《阿凡達》里(lǐ)再一次感受到了久違的震撼(zhèn hàn)。

不管3D技術的最終走向如何，《阿凡達(dá)》已然給世界??電影??業(yè)狠狠的注入了(le)一針強心劑——甭管家用投影儀還是藍光DVD，在(zài)以《阿凡達》為代表的IMAX?-3D面前都(dōu)不值一提。在飽經小熒幕誘惑達半個世紀(bàn gè shì jì)之后，詹姆斯?卡梅隆終于讓我們發(fā)現：原來(yuán lái)還是大銀幕才有大智慧，可以(kě yǐ)想見，在《阿凡達》之后，IMAX-3D廳會如雨后春筍(yǔ hòu chūn sǔn)般在影院里浮現。不過，說《阿凡(ā fán)達》之于世界??電影??史就像《爵士(jué shì)歌王》（世界??上第一部有聲電影??）和《浮華世界??》（世界??(shì jiè)上第一部彩色電影??）一樣開啟了（2D到3D）新(xīn)時代，可能有些言之過早。一來《阿凡達》所(suǒ)使用的技術先前都有前輩影(yǐng)人使用過，只不過這一次卡梅隆改進(gǎi jìn)程度比較大，但并沒有革命性的(de)創(chuàng)新。再者，不能裸眼觀看的3D電影??很難說(hěn nán shuō)具有普及意義，而且Na’vi人固然全身肌理(jī lǐ)都空前的細致逼真，但在人(rén)眼看來，CG出來的東東與真人表演(biǎo yǎn)的區(qū)別還是顯而易見。說實話，我以為真正(zhēn zhèng)成熟的3D電影??應當輔以虛擬現實技術，而且(ér qiě)應選取現實題材而非幻想題材(tí cái)——所謂“畫鬼容易畫狗??難”，一俟CG可以以假亂真到(dào)完全消弭了動畫片和真人電影??的(de)區(qū)別，那才真正是一個嶄新電影??時代的(de)到來。而且，從長遠來看，技術的成熟(chéng shú)和普及必然會導致成本的下降(xià jiàng)，在這里，不難做出一個未來學的推測(tuī cè)：N年后的人類，可能會在很大(hěn dà)程度上不再從事文字寫作（出于對(duì)中文系同學們的尊重，我禮貌的(de)使用了“在很大程度上”作副詞(fù cí)而避免了全稱判斷），而將影像(yǐng xiàng)作為人類藝術創(chuàng)作和信息表達的最(zuì)主要介質。想象一下，在未來的學校(xué xiào)里，老師?????們在布置家庭作業(yè)：小朋友們(men)，今天的homework是每人一部90分鐘長的(de)科幻大片——技術的發(fā)展和成本的(de)下降讓電影??成為徹底的私人化作品(zuò pǐn)，小朋友們回家點點鼠標，腦子里的構思(gòu sī)就能用影像表達出來（這也意味著(yì wèi zhe)影視演員完全淪為傳說中的古代(gǔ dài)職業(yè)）。

當然，在目前這個時代，IMAX-3D加虛擬現實(xū nǐ xiàn shí)的技術對中國電影??和中國電影??(diàn yǐng)人來說依然還是個傳說。雖然有(yǒu)不少中國的技術精英加入了好萊塢(hǎo lái wù)大片的特效制作團隊，雖然我們也(yě)在零星的采用CG技術并聲稱跟上(gēn shàng)了世界??潮流，但從根子上來說，中國(zhōng guó)電影??還缺乏技術進步的原動力——在(zài)一個有關部門呼風喚雨、綜藝晚會般組合(zǔ hé)明星就能穩(wěn)賺不陪的電影??(diàn yǐng)市場里，有哪個投資人會冒如此(rú cǐ)大的風險去投資新興的電影??(diàn yǐng)技術？要知道，在《泰坦尼克》之后，卡梅隆足足(zú zú)蟄伏了十三年時間來給《阿凡達(dá)》練手（當然《阿凡達》也是為了給(gěi)他的《銃夢》練手）——這倒讓我(wǒ)想起了約翰?納什，一位讓普林斯頓大學用(yòng)了近三十年的時間來等待的(de)精神病人，最后，他給普林斯頓的榮譽室里(lǐ)增添了一枚諾貝爾獎章；而素來以(yǐ)銅臭氣讓全世界??的文藝青年們嗤之以鼻(chī zhī yǐ bí)的好萊塢，此番竟然也容忍卡梅隆瘋狂(fēng kuáng)的“游蕩”了十三年，并且給他一次性(yí cì xìng)的押寶了五億美元——看來，不管怎么說(shuō)，縈繞著“市場的蒼蠅”的好萊塢還(hái)算一位不壞的伯樂，文藝青年們(men)先前對他們的態(tài)度的確有點苛責(kē zé)了。想想半個多世紀前特呂弗們(men)為了反抗商業(yè)電影??體制的壓抑，喊出(hǎn chū)了“作者電影??”的號子，現在看來，卡梅隆(kǎ méi lóng)完全做到了產業(yè)資本與個人作者的(de)合二為一。

不過話說回來，《阿凡達》的故事是(shì)有點老套（不要用“這是個十幾年(shí jǐ nián)前的故事”之類的話來為大神(dà shén)開脫，幾千年前的神話故事不也被(bèi)后世拍過？只要故事在當下出現，那(nà)當然就應該用當下的視角來(lái)評判），而且充滿了其他電影??的影子(yǐng zi)：一開始看著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員進駐叢林(cóng lín)，有點《野戰(zhàn)排》的感覺；杰克?薩利“移魂”到(dào)他的Avatar身上，又分明用了《黑客帝國(hēi kè dì guó)》的套路（對薩利而言，潘多拉星之旅就像是(xiàng shì)一段電子游戲之旅，如果在續(xù)集里來(lái)個翻盤，告訴觀眾后面的內容全是(quán shì)在薩利腦海里虛擬的，這故事(gù shì)也完全成立）；后來土著Na’vi公主從猛獸(měng shòu)口中救下薩利，明顯是《風中奇緣》的(de)路子；再往后薩利去哈利路亞山上馴服(xùn fú)暴龍獸，那場景像極了《天空之城(chéng)》；最后薩利帶領Na’vi人對地球軍隊（其實(qí shí)就是美軍）絕地反擊，明顯是《與狼??共舞》的(de)母題重演；大戰(zhàn)爆發(fā)時，滿地的六腳(liù jiǎo)馬和遮天閉日的暴龍獸又讓(ràng)我有看《指環(huán)王》的錯覺；而當壞(dāng huài)上校操控著碩大的機器人與薩利(sà lì)的Avatar搏斗時，那個機械大家伙又讓(ràng)我有了《第九區(qū)》的聯(lián)想——細細(xì xì)想來，《第九區(qū)》和《阿凡達》的意識形態(tài)(yì shí xíng tài)內涵最為接近，二者都是柏林墻倒塌(dǎo tā)、9?11發(fā)生后的科幻大片，片中的外星人(wài xīng rén)都從鐵幕時代的兇神惡煞變成了(le)如今低三下四的弱勢群體（把《阿凡達》看成(kàn chéng)是一場宇宙級的反拆遷戰(zhàn)(zhàn)也不為過），兩部影片幾乎都是對(duì)亨廷頓“文明沖突論”的影像圖解。

卡梅隆人稱“技術(jì shù)狂人”，卻在《阿凡達》中反思了(le)一味追求物質技術的惡果（往深了(le)說，這就是對現代性的反思），而(ér)他用的思想武器則是萬物(wàn wù)有靈的原始泛神論思想。Na’vi人滿清造型(zào xíng)的大辮子成為了他們與潘多拉(pān duō lā)星球上其他生靈的交流介質，在(zài)圣樹??即將被毀的千鈞一發(fā)之刻，萬千(wàn qiān)生靈共同出擊，打得地球（美國）殖民軍(zhí mín jūn)屁滾尿流。當然，那個Na’vi人的“伊娃”神還是(hái shì)滿蘸著基督教圣母崇拜的影子(yǐng zi)。而卡梅隆導筒下的潘多拉星也(yě)和諧無比，淋漓極致的體現了生態(tài)(shēng tài)時代的綠色世界??觀——不過考慮到《阿凡(ā fán)達》的花費，這應當是一部不太(bù tài)環(huán)保的“高碳電影??”。
至于《阿凡達》中(zhōng)對于Na’vi人的造型設定，那明顯是(shì)印第安原住民的放大升級版。沒辦法，據說(jù shuō)卡梅隆絞盡腦汁設計Na’vi人時，就考慮到男性(nán xìng)觀眾的接受度——所以Na’vi人不能太不像人(rén)，要不然，片中那場男女主角的床???戲怎么(zěn me)擺？總不能拍成《動物世界??》吧(ba)？（可憐佐伊?索爾達娜從頭到尾沒露過臉(liǎn)）現在看來，Na’vi公主的比基尼效果不錯，屁股(pì gǔ)后的尾巴還帶了點性感(xìng gǎn)小貓的誘惑力——這是有點幼稚，但不必(bù bì)指責卡梅隆，電影??是拍給人看(kàn)的，是人就擺脫不了人的(de)有限性。在探索宇宙的歷程中，其實(qí shí)我們是無法真正接受與我們迥異(jiǒng yì)的生命存在的（其實“生命”這個詞(cí)本身就已經說明了我們的有限性(yǒu xiàn xìng)），就像萊姆在《索拉里斯》中所寫的(de)那樣：“我們尋找的是人，而不是(bú shì)人以外的存在。我們并沒有對人(duì rén)以外的世界??的需要。我們需要的(de)是人自己的鏡子。”（值得一提的是，2002年卡梅隆(kǎ méi lóng)曾擔任制片人翻拍了《索拉里斯》一片(yī piàn)）

百多年前，尼采曾先知般的喊出過(chū guò)“永恒輪回”的讖語，或許，當新技術營造(yíng zào)的空前視覺史詩浮現于電影??地平線(dì píng xiàn)之際，觀眾們早已厭倦了所謂現代、后現代(hòu xiàn dài)的藝術探索，悠遠的民間故事被3D、CG乃至(nǎi zhì)VR技術包裝后開始重新登場——這便是(biàn shì)電影??史的“永恒輪回”（此處是對該(gāi)術語形而下的挪用）吧：最新的技術(jì shù)、最老套的故事，兩相結合，莫不預示(yù shì)著一個全新電影??時代的軸心正在(zhèng zài)徐徐展開？
盡管有著種種的不足，但(dàn)《阿凡達》的意義不容置喙——《阿凡達》是(shì)宣言書??，《阿凡達》是宣傳隊，《阿凡達》是(shì)播種機，試看將來的影院，必是IMAX-3D的世界??(shì jiè)！
遺憾的是，對于中國電影??人來說(lái shuō)，《阿凡達》在有生之年恐怕只能是一個(yí gè)遙不可及的傳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wèn tí)。
所以，不要迷戀《阿凡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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