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撰稿人 | 縣豪

上半年，Disney+推出劇集《西游ABC》（第一季(dì yī jì)），試圖借《西游記》這一中國國民IP以及華裔(huá yì)角色，講述美國式青少年成長故事。

沒想到，盯上(dīng shàng)《西游記》的不只Disney+，還有流媒體巨頭奈飛(nài fēi)（Netflix）。

近期，奈飛便上線了一部西游動畫片(dòng huà piàn)。

沒想到，這次很多觀眾不認同這版改編(gǎi biān)，目前IMDb5.8分，爛番茄新鮮度57%，國內(nèi)網(wǎng)站評分(píng fēn)5.6分。

無論按哪個平臺的標準看(kàn)，都是不及格。

Movie Nation網(wǎng)認為奈飛還沒有(méi yǒu)做好制作經(jīng)典動畫的準備；《紐約時報》認為(rèn wéi)影片視覺效果瘋狂但輕率；IGN網(wǎng)批評影片(yǐng piàn)節(jié)奏糟糕，動畫不均衡，主角并不(bù)討人喜歡。

盡管差評不少，但影片還是值得(zhí de)被一探究竟，因為其制片是周星馳(zhōu xīng chí)。

奈飛行活

周星馳曾表示，自己對(duì)西游故事非常著迷，所以很高興能(néng)同奈飛合作，表現(xiàn)美猴王獨特的個性。

周星馳(zhōu xīng chí)對西游的愛??，早在《大話西游》《西游(xī yóu)降魔篇》等電影??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lín lí jìn zhì)。

這次與奈飛合作，最大的不同除了動畫(dòng huà)這種形式，還有其混搭的創(chuàng)作(chuàng zuò)班底。

導演安東尼·斯塔基曾以(céng yǐ)《盒子怪》提名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jiǎng)，編劇史蒂夫·本西奇、朗·J·弗萊德曼是固定(gù dìng)搭檔，兩人憑借《熊??的傳說》提名過(guò)動畫安妮獎最佳編劇獎。

《美猴王》的配音(pèi yīn)陣容，則集結(jié)不少在好萊塢工作的(de)亞裔。

如在《西游ABC》中飾演敖廣的(de)歐陽萬成（配美猴王）、艾美獎喜劇男配角(nán pèi jué)提名楊伯文（配龍王）、戲劇托尼獎最佳男主角(nán zhǔ jué)黃榮亮（配如來佛祖）等。

由此臺前幕后陣容(zhèn róng)可知，奈飛為《美猴王》安排了一個成熟(chéng shú)但缺乏特色與頂級星光的行活(xíng huó)班底。

如果想真正講好西游故事，奈飛(nài fēi)可能希望周星馳是那根“定海神針”。

恰好，影片(yǐng piàn)故事便圍繞“定海神針”展開。

美猴王自石頭(shí tou)中蹦出后，非?？释麗??，于是他(tā)來到一群猴子聚集的地方。

這里，滅世(miè shì)魔王經(jīng)常從瀑布后現(xiàn)身，抓走猴子(hóu zi)做食物，美猴王想做大英雄救出(jiù chū)同胞，老猴子便讓他去海底(hǎi dǐ)找金箍棒做武器。

美猴王取得金箍棒后(hòu)，順利打敗魔王。

為進一步消解孤獨，他(tā)想要獲得永生、位列仙班，老猴子告訴(gào sù)他這需要打敗100個妖怪。

美猴王踏上(tà shàng)打怪之路，并在最后一站挑戰(zhàn)紅孩兒(hóng hái ér)時，遇見人類女孩??小琳，讓小琳成為(chéng wéi)了自己的助手。

一人一猴，為實現(xiàn)(shí xiàn)美猴王的不死愿望，永闖地府，勾掉(gōu diào)生死簿，拿到永生秘籍，再根據(jù)永生秘籍(mì jí)的指引，尋蟠桃、求仙藥??。

然而，龍王(lóng wáng)為奪回金箍棒，開始設陷美猴王，玉帝和(hé)王母的圍剿也隨之而至。

更(gèng)可怕的是，美猴王自己正踏上魔化(mó huà)之路。

影片改編自《西游記》前七回(qián qī huí)的內(nèi)容，結(jié)束在原著“五行山下定心(dìng xīn)猿”的情節(jié)，但又融入了部分(bù fèn)后續(xù)故事，如第四十一回的“大戰(zhàn)紅孩兒”。

其(qí)故事脈絡還是比較清晰，依次呈現(xiàn)了(le)美猴王出生、斗妖、取金箍棒、下地府(dì fǔ)、吃（假）蟠桃、上天庭等段落，之間(zhī jiān)的銜接也算絲滑。

但對一部《西游記(xī yóu jì)》改編電影??而言，情節(jié)順暢僅是其(qí)基礎要求。

西化西游

周星馳身為監(jiān)制，在(zài)《美猴王》中植入了自己過往電影??的(de)一些元素。

比如大戰(zhàn)紅孩兒的村莊中(zhōng)，其中一位配角是《功夫》中包租婆的(de)形象。

美猴王在地府展示武藝時，提及(tí jí)“少林足球”。

龍王離開東海的浴缸造型，則(zé)明顯參考了《美人魚??》。

此外，小琳在地府(dì fǔ)扮演亡魂時的彈跳動作，還致敬(zhì jìng)了林正英的僵尸片，是中國電影??(diàn yǐng)文化輸出的表現(xiàn)之一。

刨除這些寥寥無幾(liáo liáo wú jǐ)的元素后，《美猴王》便成了一部被(bèi)高度好萊塢化的動畫。

畫風上，角色(jué sè)形象的3D建模更傾向《怪獸電力公司》《冰川(bīng chuān)時代》《瘋狂動物城》等原裝好萊塢動畫(dòng huà)風格，且活潑有余，美感不足。

你可能(kě néng)很難想象，王母脖子頎長披頭散發(fā)，全然失去(shī qù)端莊神相。

龍王真身則極度肥胖，如同(rú tóng)一只吃飽喝足的菜青蟲，完全沒有中國神龍(shén lóng)的飄逸、仙氣。

地府的幽靈形象，很(hěn)像漂白后的《尋夢環(huán)游記》或(huò)《心靈奇旅》，其中式風格甚至不如《吉爾莫(jí ěr mò)·德爾·托羅的匹諾曹》中的抬棺(tái guān)幽靈。

美猴王斗群妖的畫面，固然有(yǒu)中國水墨之風，但細看，其色塊、線條(xiàn tiáo)的運動，更接近《蜘蛛俠：縱橫宇宙》對(duì)多元世界??的處理，屬于好萊塢近年流行(liú xíng)的破次元動畫畫風。

對白和設定(shè dìng)上，也處處都是西方或現(xiàn)代(xiàn dài)元素。

美猴王自稱“獵魔人”；金箍棒打怪(guài)想要的獎勵是吉他；路上有奶茶(nǎi chá)店。

美猴王逃離佛祖五指山時，直接飛(fēi)出地球、飛向太空，還把自己變成(biàn chéng)了《星際迷航》中的“曲速引擎”（超(chāo)光速），最后抵達宇宙邊緣。

一部神話片(piàn)，活生生變成了科幻片。

最重要的是(shì)，影片主題也已經(jīng)好萊塢化。

同《西游(xī yóu)ABC》一樣，《美猴王》講述的也是美式青少年(qīng shào nián)的成長。

小琳和美猴王的角色，分別(fēn bié)對應《西游ABC》中的王進和孫維辰（美猴王(měi hóu wáng)之子）。

故事采用的，都是一個凡人(fán rén)喚醒一個神仙神力的模式，并在(zài)此過程中，注入主角認識自我、發(fā)現(xiàn)(fā xiàn)自我的心靈旅程。

由此可見，在改編中國(zhōng guó)神話的維度上，美國流媒體始終未能(wèi néng)跳出本國文化的束縛，無法真正發(fā)現(xiàn)(fā xiàn)中國神話的迷人之處。

改編之難(zhī nán)

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孕育了深厚(shēn hòu)的神話傳說，這些神話始終吸引著中(zhōng)、外故事愛??好者。

比如在(zài)漫威漫畫中，就有“美猴王”的超級(chāo jí)英雄形象，這一形象初次登場于2011年的(de)《鋼鐵俠2.0》。

他曾是黑幫成員，后(hòu)在尋找金箍棒的過程中遇到真正(zhēn zhèng)的孫悟空，在孫悟空點化下成為了(le)一名功夫大師。

除了這種直接的溯源(sù yuán)引用，國外創(chuàng)作者對待中國神話，更多(duō)的便是改編。

談到改編，無論作品受眾(shòu zhòng)是誰，必須做到的一點是還原(huán yuán)故事本身的中華文化韻味，否則何不拍攝(pāi shè)一個原創(chuàng)神魔故事呢？

從國內(nèi)創(chuàng)作者(chuàng zuò zhě)的改編中，可以輕易看到這種韻味(yùn wèi)，因為大家始終浸潤在中國的文化氛圍(wén huà fēn wéi)里。

比如《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和《哪吒(né zhā)之魔童降世》這兩部動畫。

一屬西游，一屬(yī shǔ)封神，其畫面皆盛大恢弘、長袖善舞，主題(zhǔ tí)則都灌滿“千斤壓頂我仍逆天改命(gǎi mìng)”的草??根風骨。

因為中國神話同根同源(tóng yuán)，故事、角色雖不同，精神宿命卻都(dōu)歸于一色。

再看近期熱映的真人(zhēn rén)電影??《封神第一部》。

中間有一段窒息感(gǎn)十足的情節(jié)：東西南北四質(zhì)子弒父。

乍看(zhà kàn)，這段情節(jié)源自莎士比亞悲劇文化（《麥克白(mài kè bái)》），但加入“紂王逼迫”這一先決條件后，整段(zhěng duàn)情節(jié)便脫離單純的弒父，而是被(bèi)投進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的歷史制度中(zhōng)，從而使影片有了文化意蘊上(shàng)的基礎。

最后姬發(fā)那句“天不殺你，我(wǒ)殺”，也使他的人設和《大圣(dà shèng)歸來》《魔童降世》一起，完成了中國神話(shén huà)維度上古典反骨精神的統(tǒng)一。

回到(huí dào)這部《美猴王》，可以明顯看出這種精神的(de)缺失。

影片通過老猴子“你會孤獨(gū dú)終老”、“懂規(guī)矩守本分”等話語，使美猴王(měi hóu wáng)的人生凸現(xiàn)了兩個主題：拒絕孤獨(gū dú)、打破規(guī)矩。

這本沒有問題，但影片接下來(jiē xià lái)的發(fā)展令人“風中凌亂”——

編劇沒有安排美猴王去挑戰(zhàn)宿命，而是(ér shì)讓人類角色小琳逐步引導他，讓(ràng)他成長為一個甘愿被壓于五指山(wǔ zhǐ shān)下的猴子。

圖片

尤其當佛祖讓(ràng)小琳附身，讓她借自己之口訓化(xùn huà)美猴王，佛祖甘愿成為小琳的工具人(rén)，這種非常兒戲的神話改編，簡直讓(ràng)人想當場石化。

也即是說(shuō)，在此片的創(chuàng)作觀念中，中國神話(shén huà)及其深厚內(nèi)蘊不過是一張皮，奈飛(nài fēi)真正想拍的，是美猴王所代表(dài biǎo)的美國青少年那千篇一律的成長過程(guò chéng)。

所以，《美猴王》口碑撲街，不冤。

因為即使有(yǒu)周星馳坐鎮(zhèn)，也無法撼動好萊塢的陳規(guī)(chén guī)舊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