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島》改編自真實事件，具體可參考兩年(liǎng nián)前上映的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chén mò)》。簡而言之，就是日本的運俘船，被美軍(měi jūn)誤傷沉沒，中國漁民救英國????戰(zhàn)俘的(de)故事。 1942年，同盟國剛對日宣戰(zhàn)。彼時(bǐ shí)，國內抗日，正面戰(zhàn)場進入相持階段，未發(fā)生(fā shēng)大規(guī)模戰(zhàn)役；國軍與英軍開辟滇緬戰(zhàn)場(zhàn chǎng)，協(xié)調混亂，最后失利；敵后抗戰(zhàn)，日軍推行(tuī xíng)“三光”政策，根據地進入最困難時期。那時(nà shí)，沒人知道抗日能不能成功，仗(zhàng)還要打多久。 “里斯本丸沉沒”事件，就(jiù)發(fā)生在那一年。 嚴格講，“里斯本丸(wán)沉沒”雖發(fā)生在抗戰(zhàn)時期，與日軍侵華(qīn huá)暴行密切相關，但本身并不是嚴格意義(yì yì)的“抗日”行動。它的實施主體是(shì)平民，目標是“救人”，彰顯的是人道主義(rén dào zhǔ yì)與人性光輝。如果完全照實拍，可能(kě néng)更像一部二戰(zhàn)背景的泰坦尼克或(huò)太平輪式的災難片。 《東極島》當然不只是(zhǐ shì)部災難片，它有一個更重要且(qiě)必須表達的主題，那就是“抗日”，直接(zhí jiē)地，對日軍侵略暴行的反抗。如何(rú hé)捏合這兩個主題，成為導演和編劇(biān jù)最大的挑戰(zhàn)。 《東極島》做得怎么樣？個人(gè rén)觀感，投資很大，技術很好，畫面很(hěn)美。其它，一言難盡。 主題終究還是兩張皮，救人(jiù rén)和抗日不能完整匯成一根線，也(yě)很難在邏輯上徹底閉環(huán)。人物(rén wù)和劇情明顯是為了融合兩個主題(zhǔ tí)而設計，所以經常出現(xiàn)不能自洽的情況(qíng kuàng)。比如，日本人為什么要抓漁民作(zuò)人質？明明全島都是人質。功能上(shàng)倒是很明確，這么處理，才能把(bǎ)漁民視角帶入到里斯本丸號的(de)船艙里。也就是電影??為了敘事方便(fāng biàn)，犧牲邏輯。 電影??走欲揚先抑的路線，從(cóng)“一忍再忍”到“忍無可忍”，里面有民族意識的覺醒(jué xǐng)，這也是此類電影??常用的處理(chǔ lǐ)方式。島民在日軍不斷升級的暴力(bào lì)中，一點點敲碎武力恐懼的禁錮，用(yòng)“破禁救人”作為反抗。但作為一部商業(yè)(shāng yè)電影??，“救人”難以成為完整的情緒出口(chū kǒu)。它太繞太委婉了，在紀錄片里(lǐ)可以，但作為商業(yè)電影??，就會顯得(xiǎn de)沖突不夠激烈，情緒釋放不足。直白點(diǎn)說，“救英軍”是不夠徹底的“抗日(kàng rì)”，必須要直接對抗，武力反擊，要“以牙還牙(yǐ yá huán yá)、以血??還血??”。 電影??也是如此處理的，男主角(nán zhǔ jué)殺神附體，宰得非常盡興，管虎??甚至用(yòng)了驚悚片和cult片的手法，暴力細節(jié)(xì jié)滿滿，自然也給了情緒足夠的(de)疏解出口。但有了這些，最后作為(zuò wéi)高潮的女性覺醒帶隊出海，以及國際主義(guó jì zhǔ yì)人道大救援，反而顯得不夠“攢勁”了(le)。也就是說，電影??高潮出得太早，到最后反而(fǎn ér)維持不了亢奮，開始泄氣。 所以電影??結尾(jié wěi)只能把重點放到救援的艱難上(shàng)，開始恢復災難片的解題思路。大船傾覆(qīng fù)，日軍追殺，特別是里斯本丸沉沒后(hòu)帶來的巨大虹吸，成為最后最大的(de)挑戰(zhàn)，主角們的終極考驗。而擺出(bǎi chū)屠戮姿態(tài)的日軍，反而變成配角，派出(pài chū)兩艘小艇后，就開始動作遲緩，以至(yǐ zhì)不了了之。這時候，“抗日”悄悄隱身，“救人”接續(xù)掌管(zhǎng guǎn)主題。 這就好比吃飯，先吃了(le)重口味的麻辣菜品，再吃清淡(qīng dàn)調味的，食物本身都沒問題，上錯(shàng cuò)了順序，最后可能就索然無味。 電影??最后(zuì hòu)是以救援成功結束了，偉大的(de)人道主義的勝利。這依然是1942年，沒有(méi yǒu)抗戰(zhàn)成功，也沒有最后審判，更沒有(méi yǒu)“胖子”與“小男孩??”。情緒上還差一口氣(yì kǒu qì)，吐不出來。 而屠光守軍的漁村(yú cūn)，僅因最后字幕說的“國際觀瞻(guān zhān)”，就得以幸存，沒有報復，沒有清算。日軍(rì jūn)要真這么在乎國際聲譽就好(hǎo)了，哪兒還有“南京照相館”吶。這也(yě)是電影??加入抗日劇情主線，又要(yào)兼顧歷史真實而不得以的處理(chǔ lǐ)。很勉強，但確實沒有更好解法。 暴力(bào lì)元素在電影??中很突出，比《南京(nán jīng)照相館》尺度更大。并不是鏡頭多，而是(ér shì)導演放了更多細節(jié)，吳老大被(bèi)刺破肚子，腸子流出來又塞回去(huí qù)，雖然上映版鏡頭沒直給，但是音效(yīn xiào)和動作都有；比如砍頭，前后的(de)反應，人頭的直拍，做得很細(xì)；比如殺死一家三口，冷不丁地開槍，最后(zuì hòu)以打死小孩結束；比如焚燒活人，特寫(tè xiě)跟過去……場面烈度很高，也有(yǒu)導演管虎??個人趣味在里面。 另外非常(fēi cháng)管虎??的處理，是電影??出現(xiàn)了一些(yī xiē)荒誕夸張的場面和角色，那個關西(guān xī)口音，愛??穿兜襠的駐地官(guān)，幾乎是喜劇表演。還有陳明昊飾演的(de)“陳先生”，是一個背景復雜且略帶神經質(shén jīng zhì)，符號化明顯的角色，非常像導演之前(zhī qián)的另一部抗日題材電影??《廚子戲子(xì zi)痞子》，話劇式地起范兒，維持亢奮過頭(guò tóu)、瘋瘋癲癲的狀態(tài)，無論是開始藏英國????人，還是(hái shì)后來殺到日本哨所，這個角色都引發(fā)出(yǐn fā chū)了笑聲。而這笑聲，特別是第二次(dì èr cì)，于整部電影??的氣氛又是不合時宜(bù hé shí yí)的，那時陳先生其實已經超越了自我(zì wǒ)，準備殺身成仁了，為什么要去做那種(nà zhǒng)戲謔的處理呢？致敬《鬼子來了(le)》的黑色幽默嗎？導演可能有他的(de)想法，但我不太理解。 當然正線(zhèng xiàn)里的角色基本都還是嚴肅的(de)，“海爾兄弟”帶著自然與宗教的(de)神性，超出了一般漁民的行為邏輯(luó jí)，是劇情的需要，也為后來無敵(wú dí)的大殺特殺留下解釋口徑。 紀錄片(jì lù piàn)里的1000多個英國????人，在本片也只能(zhǐ néng)作配角，老實等朱一龍來救。其實(qí shí)這群英國????兵本身也不是臺詞里(lǐ)說的“來幫我們打日本人(rén)”的，他們是在1941年的黑色圣誕(shèng dàn)，僅抵抗十幾天就全員投降的殖民地(zhí mín dì)軍。他們出現(xiàn)在中國的原因，源自(yuán zì)1840年的另一次侵略。當然，那時大家(dà jiā)已經是盟國了，而且電影??說了(le)，是命就要救。 至于在當下的(de)社會語境里，在國際間齟齬不斷(bù duàn)，舊秩序日趨瓦解的時候，這種普世大愛??(pǔ shì dà ài)究竟幾人贊成，幾人反對，風向如何，我(wǒ)覺得也仍是未知數(shù)。作為抗日題材(tí cái)，完全架空也好，現(xiàn)實改編也好，其實有(yǒu)無數(shù)更簡單直接的抵達方式。但(dàn)電影??選擇“里斯本丸沉沒”作為母本，本身(běn shēn)就自加難度，難免要去面對各種(gè zhǒng)挑戰(zhàn)和審視。僅就目前日本的(de)二戰(zhàn)受害者姿態(tài)，從抗日直接講到普世(pǔ shì)情感和人性，去反思戰(zhàn)爭，還是太快(tài kuài)了。我認為，就講到屠駐島(zhù dǎo)日軍那部分，講血??債血??償，“你們都(dōu)不是爹媽養(yǎng)的嗎”，那部分，更(gèng)恰到好處、符合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