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殺》系列除了緊張刺激的劇情,多重(duō zhòng)反轉(zhuǎn)的結(jié)構(gòu)之外,另一個標志性的(de)手法就是呈現(xiàn)主角的道德困境。一個(yí gè)“好人”因為迫不得己而做了“壞事”,除了(chú le)本身應該承擔怎樣的法律責任之外,帶給(dài gěi)我們更多的思考是:他該不該(gāi bù gāi)得到觀眾的原諒?對于第一部里的(de)肖央,相信大多數(shù)觀眾都給出了同情(tóng qíng)票,畢竟他是為了保護家人才(rén cái)有了后來的一系列舉動,而“受害者(shòu hài zhě)”本身又是“惡人”,所以做出情感和(hé)道德選擇并不是什么難事。
然而當(dāng)這個系列來到了第三部,我們會發(fā)現(xiàn)(fā xiàn),越來越難回答“他該不該得到原諒”這個(zhè ge)問題了,因為每一個有道德感的(de)人,始終都需要承受著這樣的(de)心理煎熬:“如果換了我會怎么做(zuò)?”相信到了第三部,能給出肯定答復(dá fù)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一方面是對于不聽話(bù tīng huà)就會被打殘,甚至是失去(shī qù)生命的恐懼,另一方面則是對于同流合污(tóng liú hé wū)的排斥與厭惡,害人還是害己?在(zài)必須二選一的情況下,最后的(de)決定是出于本能還是一念之間?恐怕不到(bú dào)那個千鈞一發(fā)之際,沒人會知道自己的選擇(xuǎn zé)。
難上加難的是,在本片中,無論是施害(shī hài)者還是被害者,本身也都是經(jīng)歷(jīng lì)過苦難的人,這似乎更提高(tí gāo)了我們只通過道德去評判的(de)標準和門檻。這次肖央飾演的主角(zhǔ jué)鄭炳睿,本身就是一個被拐賣的孤兒(gū ér),在被犯罪集團脅迫之下,不得不從未成年(wèi chéng nián)時就助紂為虐,盡管后來努力??痛改前非,但(dàn)曾經(jīng)做過的惡卻無法一筆勾銷。盡管(jǐn guǎn)影片中沒有提及鄭炳睿是從何時金盆洗手(jīn pén xǐ shǒu)的,但從閃回的鏡頭來看,特別(tè bié)是“619慘案”發(fā)生時,他肯定已經(jīng)是(shì)成年,從這一點來看,他必然需要為自己(zì jǐ)的行為擔負起法律責任。
而從影片開頭(kāi tóu)那個章魚??的故事,到英文片名《Octopus with Broken Arms》,都(dōu)能看出親情依然是誤殺系列延續(xù)(yán xù)到第三部的重要主題之一,但不同于(bù tóng yú)前兩部不惜一切拯救兒女的主角,這(zhè)一部對于親情的展現(xiàn)可能更為復雜(fù zá)。
肖央飾演的鄭炳睿,這個曾經(jīng)的人販子(rén fàn zi)是選擇了犧牲女兒??還是犧牲自己(zì jǐ),章魚??會為了繁衍后代犧牲自己,那人(nà rén)呢?或許無論是皈依浴佛,還是投身慈善(cí shàn),都不能徹底改變鄭炳睿的過往和秉性(bǐng xìng),無論年少的他本質(zhì)善良還是邪惡(xié è),這么多年壞事干下來,都已經(jīng)變成(biàn chéng)了一個自私的人,一個精于算計(suàn jì)的人。還有一個小細節(jié),小鄭炳睿(zhèng bǐng ruì)在看到人販子對其他孩子??“采生折割(zhé gē)”的時候,害怕之下主動去按住孩子??(hái zi)掙扎的身體,你可以說他是(shì)出于恐懼,但這樣的選擇確是他(tā)主動做出的,又該如何評判?
那么(nà me),是否就可以簡單說少年時的(de)鄭炳??蓱z,成年時的鄭炳??珊弈?ne)?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成年后的(de)鄭炳睿沒有發(fā)家,那他顯然會像(xiàng)那對險些殞命大海的夫妻一樣(yī yàng),完全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當年少時的(de)鄭炳睿面對恐懼選擇了助紂為虐時,他(tā)就注定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所以,與其說(yǔ qí shuō)這個角色可憐、可恨,不如說他是可悲(kě bēi)的,從最初的一個受害者,逐漸演變成(yǎn biàn chéng)了要受到道德和法律雙重審判(shěn pàn)的加害者。
于是就引出了標題中(zhōng)的思考:“沒有選擇可以成為作惡的(de)理由嗎?” 一個少年受害者被逼無奈(wú nài),可以用來為他的作惡開脫嗎(ma)?如果陷入這個思考困局當中,我們可能(kě néng)永遠都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而本片(běn piàn)則非常巧妙地把這個難題引向(yǐn xiàng)了更廣闊的維度:當這樣的(de)事情系統(tǒng)性出現(xiàn)且屢禁不止時,一定不再(bù zài)是個體的問題,而是管理失序,部門(bù mén)失職,簡而言之一句話:這個社會生病了(le)。
片中高捷飾演的局長,不過只是這個(zhè ge)系統(tǒng)失效的一個縮影,如果系統(tǒng)里(lǐ)只有這一只蛀蟲,也不可能這么(zhè me)多年興風作浪而沒有東窗事發(fā),那個為了上位(shàng wèi)對張隊長背后捅刀的人,也(yě)不過只是幫兇的其中一個。當權(quán)力(quán lì)機構(gòu)已經(jīng)從內(nèi)部爛掉了,那底層(dǐ céng)群眾除了做幫兇,就只能是魚??肉(yú ròu)。比起這些被拐賣的兒童被販賣(fàn mài)到西方更可怕的,可能是那句(nà jù)“送到島上,定期換,慢慢出”,盡管只是(zhǐ shì)一筆帶過,但也不由讓人想到“蘿莉島(luó lì dǎo)”事件。盡管早已對拐賣兒童有所耳??聞,但(dàn)當片尾字幕出現(xiàn)時,依然覺得觸目驚心(chù mù jīng xīn)。
正因為從主角的個人道德困境(kùn jìng),上升到了對整個社會機能失效(shī xiào)的擔憂,對在全球都很猖獗(chāng jué)的兒童拐賣的關(guān)注,才讓《誤殺(wù shā)3》成為了整個系列中最具現(xiàn)實和(hé)社會價值的一部。如果僅僅停留在(zài)這里,那這部電影??可能也只是一部(yī bù)現(xiàn)實題材的片子,誤殺系列顯然不會(bú huì)輕易滿足于此,如果說前邊的思考(sī kǎo)和揭露是讓這部電影??“有意義(yì yì)”的地方,那讓這部電影??“好看”的(de)無疑就是不斷反轉(zhuǎn)的“復仇”。特別是(shì)段奕宏和佟麗婭的兩個角色,不但隱藏(yǐn cáng)得夠深,而且還不斷通過“演”來(lái)混淆判斷,可能是除了男主之外最(zuì)成功的兩個角色。
另一個令人印象(yìn xiàng)深刻的角色是劉雅瑟飾演的雅音(yǎ yīn),從一個失去孩子??的柔弱母親,在(zài)看清了系統(tǒng)的黑暗之后,搖身一變成為(chéng wéi)了一個理性而冷酷的復仇者,她(tā)將前后判若兩人的角色演繹得非常(fēi cháng)生動和到位。而導演也把最(zuì)多的溫情和關(guān)懷給予了這個(zhè ge)角色,對于她那份把孩子??弄丟(diū)的自責,那份后悔讓孩子??太(tài)善良的懊惱,電影??通篇都在給出(gěi chū)關(guān)懷:這不是你的錯,善良沒有(méi yǒu)錯,錯的是那些人販子,錯的(de)是這個不作為的系統(tǒng)。
而片中(piàn zhōng)的“復仇”部分也帶給了我們新(xīn)的思考:當某個社會機能被證實(zhèng shí)已經(jīng)失效,普通人是不是只能鋌而走險選擇自救(zì jiù)?有趣的是,他們選擇的復仇方式(fāng shì)不是親手殺人,而是通過周密的計劃(jì huà),完美運用現(xiàn)代科技、自媒體、直播、輿論,讓(ràng)惡人自相殘殺,讓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現(xiàn)出原形(xiàn chū yuán xíng),謎底揭曉得既天馬行空又合情合理。
最后(zuì hòu),既然是誤殺,那這一次的“誤殺(wù shā)”在哪里?首先應該是鄭炳??谥小?19事件(shì jiàn)”遇難的兒童,原本是要被送(sòng)上島供人享樂,但不幸在運輸(yùn shū)途中因缺氧死亡,雖然并非親手殺死(shā sǐ),但也算得上是“誤殺”,后面(hòu miàn)的所有復仇也因這一次悲劇(bēi jù)而起。而整個系列看下來,你(nǐ)又會覺得,難道這些“誤殺”真的都(dōu)是因為“失誤”嗎?如果這個社會生病了(le),在“誤殺”發(fā)生之前,悲劇已經(jīng)在醞釀(yùn niàng)之中了,總有一天會迎來徹底地爆發(fā)(bào fā)。